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Monday, July 14, 2008

一只戒指兩世情

二女兒維麗

阿媽,今天,在指揮潮恩堂詩班為妳而另外獻的一首妳最喜愛的“詩篇二十三篇”的時候,我的淚水又再度潰堤了,我無法接受妳已經離開了妳所愛的潮恩堂了,妳已不能再像從前一樣喜悅滿足地看著我指揮,並大聲地唱出讚美的詩歌了。面對此情此景,我心中的悲痛真非筆墨所能形容。
回憶今年二月7日大年初一的新春聚會,妳在台上見證神的恩典時,突然覺得右側腹部劇痛,我們送妳去急診,發現血管瘤已經從原來的3公分擴大到11公分,非開刀不可。到2月25日7點進入開刀房,在開到中午時,醫生幾乎決定要放棄,在二哥的堅持之下,才終於説服醫生繼續開刀,到下午4點時,取出了重達2公斤的血管瘤。四天之後的切片確定血管瘤為惡性,妳只有4到6個月的時間,聽到了這個消息,我的心情簡直是掉到了谷底。但爲了不讓妳看出我的憂傷,每天到醫院去看妳時,還是和妳有說有笑。經過了42天手術後的恢復,妳在4月7號如同妳答應羅牧師妳會去聼他講道的出院了。此時的妳,身軀瘦弱了許多,行動也較吃力,但已經讓我有如獲新生般的喜悅。
妳出院以後的一個月,是我們母女過去幾十年來相聚時間最長的的日子。每天我下了班以後,總是急忙地趕到敦化的家裏,看到了妳日漸恢復的身體,讓我的心好像吃了定心丸一樣。只要天氣許可,妳總是拗不過我和維義的要求,開車出去晃一晃,可能的話,還下車走一走。看著妳越來越清癯的身影,讓我好不心疼,但看著妳靠著信心,一步一步的走得更堅定,讓我心裏充滿無限的感恩。
母親節的前夕,妳聽到我要為教會買母親節的禮物的時候,主動的要和我一塊兒到統領附近去逛一逛。我們一起挑選了二十幾條十字架的項鏈,妳直誇又好看,又有意義。我們好像一起完成了一件重要的使命。我攙扶著妳愉快地繼續走著走著,看到了賣皮鞋的一家商店,妳就指著一雙黑色的高跟皮鞋說,這很適合正式的場合,要我試穿,我穿起來果然很好看,很合腳,妳立刻就掏出了錢包要付錢。我說明天是母親節,應該我買東西送妳,叫店員不要收妳的錢。妳說我也是爲人母親,也應該慶祝屬於我的節日。第二天我穿著這雙新鞋到教會的時候,招待的姐妹遞給了我一朵紅色的康乃馨。對這一朵極爲平常的康乃馨,突然覺得意義非比尋常,沉思了良久,才把它佩戴在胸前。此時的我,似乎有擁有母親就擁有全世界的滿足與喜樂,我的手不自覺地把妳抓得緊緊的,我把我手上的戒指取下套在妳的手指上,妳也滿心高興地戴上了。這時的我,有著從來沒有過的“有媽的孩子像個寶”的感覺。
六月以後,妳的情況開始有變化,妳需要去醫院的次數也多了。我也越發珍惜和妳相聚的機會。但當六月20號,二哥說從電腦斷層的掃描來看,媽媽只剩下不到二個月的時間時,我的心中又像被刀子刺透一般,整個人又像被從高空重重地甩在地上般的茫然失落。無限的淒愴與痛楚幾乎要把我吞噬,但怕母親妳無法割捨兒女親情,我還是強忍悲傷,與妳談天,帶妳去散步。六月的最後一個禮拜三的晚上,妳的身體並不是很舒服,但妳還是打電話給我,說要參加禱告會。妳說如果不去的話,那人就更少了,這樣會讓牧者的士氣受到影響。妳在病痛之中,還是在惦記著教會的事工,牧者的心理。我下班之後,已經體力透支,不想大老遠的開車去接妳,再去教會,另外還要找停車位,有點想拒絕。但看到妳拖著羸弱的身體也要去教會,去給牧者打氣的時候,我再累也無法拒絕。
七月5號,在桃園機場接了從美國回來的大哥,全家六個兄弟姐妹25年來第一次全員到齊,一起展開了6天的環島旅行。看到妳臉上露出了滿足的笑容,更讓我想要捕捉每一個美麗的畫面,讓時間就靜止在這一刻。可是當看到妳腹部很明顯的突出一大塊的時候,妳問我這是什麽,我只能說是骨頭歪掉了,當從妳連著便黑便的時候,告訴妳只是吃了太多的牛肉。這時自己知道這個謊言扯得實在太離譜時,我的心中開始疑惑是否該告訴妳實情。但想到妳是那麽單純可愛又感性的母親時,我又壓抑了自己,讓那一大塊沉重的石頭繼續壓得我想找一個地方卸下。我第一次作出了一個我從一開始不願意做的禱告。我祈求主若是要把妳接囘天家,就讓妳減少癌症末期的病痛。我已經無法想像二哥所說的最後兩個星期可能癌細胞會穿破腹腔,甚至血管瘤整個爆開的情景。我開始做了這樣的禱告之後,神的靈在我的裏面,讓我經歷了在祂裏面所賜的平安。
我們全家安然的結束了六天的仿佛是妳的畢業旅行,妳只有在最後一天胃口不太好,有點累,想回去旅館房間休息。在回程的路上,我的心開始向神感恩,也開始祈求神幫助我如何面對接下來的場景。回臺北的第三天,妳的胃口越來越差,吃東西已經吃不下了,開始有吐又拉,並一直冒冷汗。救護車送妳去了台大急診,經過了一晚上,醫生要我們簽署是否要放棄最後的種種醫療措施的時候,我的心情痛苦不堪。妳說妳口渴時,我只能給你蘸棉花,因爲妳一喝水就連膽汁都吐出來了。還好乾姐及時趕到,講述了天家的榮美,好得無比時,妳的臉上露出了坦然的面容。妳的血壓越來越低,體溫只有33.5度,呼吸越來越急促的時候,吃力地說出了最後兩句我還聼得清楚的話,竟然是“紀伯伯和羅牧師你們都要看重,要一起同心努力。劉弟兄你們要多關心,多招呼。”接下來的二十分鐘,妳的心跳已經越來越弱了,我問妳說我們唱“詩篇二十三篇”好不好,妳點了點頭,唱了幾首詩歌之後,羅牧師和杜牧師以及維義也先後趕來,做了把妳交付在父神手裏的禱告。在看到妳的心跳快要停止的時候,我撥了電話給美國的姐姐和哥哥,妳的眼睛睜得很大,努力聽著他們的在天上會相聚的告別的話,此時妳的心跳已經停止了,二哥的手機這時候才接通,等聼完了二哥的“阿媽,我們天上再相見”的時候,妳安詳的嚥下了最後一口氣,在衆人的詩歌聲中,妳離開了這個人世,到了天父所預備的美好的天家。乾姐說她早上作了一個夢,夢到妳穿著白色的袍子,面容就像年輕時候很健康快樂的樣子,我的心裏也得著了安慰。在從旅行回來的時候,妳說妳的手指頭越來越小,我送給妳的戒指太鬆了,會滑落,所以又給我戴上。母親,我摯愛的母親,妳真的是有福的婦人,主已經為妳存留了公義的冠冕,妳在天上的基業是大的。妳已經安然的安歇在主的懷中了。將來我們在天上再見面的時候,我要再一次地把這只戒指戴在你的手指頭上。那時候,就不會滑落了,因爲乾姐說她夢到的乾媽是胖嘟嘟的,很可愛。母親,我摯愛的母親,我們天上再見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