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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uesday, July 22, 2008

永遠的懷念


小時候住在廈門街,當時的夜晚常見滿天的星斗。夏夜,清風徐來,花葉搖曳生姿,在皎潔的月光下,媽媽常拉著我的小手,一面散步一面哼著兒歌:「月亮亮,月亮亮,我呀我愛你。請請你,請你從天上下來。請請你,請你從天上下來。」事隔多年,媽媽清脆圓潤的聲音猶在耳邊環繞,恍如昨日。

沒多久弟弟妹妹一個個報到,九年中一共生育六個孩子,平均相差不到二歲,所以我們六個孩子就是現成的玩伴。當時是和外公、外婆同住,親朋好友多,爸媽又非常好客,一到晚上,一群人圍在院子或客廳,聊天、喝茶、下棋或彈奏樂器。家中熱鬧非凡。外公象棋下得非常好,也常指導我們小孩子,下棋不可冒進:「獨卒若過河,十有九隻無」。若下棋沒有章法,則不客氣說:「一步臭棋」。童年的生活是熱鬧又有趣。

我上小學時,媽媽也在螢橋國小當老師。當老師就是要比學生早到,比學生晚走。加上媽媽教學非常認真,所以常是早出晚歸。即使回到家中,也常看到媽媽在批作業,改考卷,算學生成績,十分忙碌。印象中媽媽也很少管我們,我們也每天玩到天黑。還好我們都很自動,學校功課及生活起居從不用媽媽操心。也因此培養我們獨立的個性,對我們後來求學及就業幫助很大。

爸爸是白手起家,經營藥店及診所的資金都是借貸來的。媽媽當老師雖然待遇不高,但是對我們家的經濟情況有很大的幫助。記得我常要每月騎腳踏車,拿著媽媽給的一張單子,到米店去領一大包米,後來才知這是公教人員的配給米。我們家小孩每學期開學後,一定要申請一張在學證明書,交給媽媽去申請教育補助費,直到我們一個個大學畢業。另外,每逢中秋節,學生家長為感謝老師的辛勞,常常會送月餅,家中就有各式各樣的月餅。這些點點滴滴,對子女眾多的我們家,可謂不無小補。

讀書是媽媽最大的興趣,而且有機會就不斷進修。媽媽幼年時正逢抗日戰爭,學業中斷。幸蔣夫人積極搶救淪陷區兒童到大後方讀書,媽媽往「廣東省立兒童教導團」繼續求學。雖然抗戰時一再逃難,最後仍順利畢業於廣東勷勤師範。媽媽當教師後仍不斷找機會進修。先是到台北師專進修,後來到師大夜間部上課,再到全省第十屆國小校長主任培訓班受訓。也因不斷進修,媽媽後來到河堤國小當教導主任。媽媽的身教重於言教,我們也學習媽媽有機會就不斷進修,如今都事業有成。

對於蔣夫人積極搶救淪陷區兒童一事,媽媽一直常懷感激之心,常常向兒孫提起這段往事。近年來藍綠選舉十分激烈,媽媽永遠是藍營的忠實支持者,並且苦口婆心要求兒孫支持。今年三月總統大選,媽媽才剛開完刀不久,仍請假去投神聖的一票,充分表現媽媽感恩之心。

也許是因媽媽從小在戰亂中成長,媽媽的生活一向是十分簡樸。從小沒看過媽媽去逛百貨公司,或買名貴的東西。但媽媽對子女則十分大方,每年新年總會為子女買一套新制服,算是過年穿新衣,也順便解決長大了制服不合身的問題。有時自己買花布幫我們縫製新衣。可惜我小時常嫌花色不好看,真是不了解父母苦心。

媽媽的國學基礎非常深厚,對中國歷史又有研究,因此每有中國文學上的問題,不論是唐詩宋詞,古今文選,媽媽一定會引經據典,解釋得頭頭是道。即使在母親過世前幾天,媽媽還為我們講解鄭成功建設台灣及與鄭芝龍的關係,滔滔不絕,真是讓我們佩服。

多年的教學經驗,媽媽的學識及口才是一流的,不僅深入淺出,條理分明,而且聲音宏亮,不疾不徐。每次聽媽媽的講話,一個枯燥的議題能講的生龍活虎,一個艱澀的題目能講得每個人都聽得懂,每次家庭禮拜,只要有媽媽在場,我就非常安心,因為有一個很穩妥的靠山。

爸媽在民國五十一年在靈糧堂受洗。民國六十五年,與海內外潮州基督徒,共同成立潮恩堂。媽媽對教會的事工非常熱心,常常參加聚會及探訪。教會的工作千頭萬緒,也許無法面面顧到,但媽媽奉獻的精神及工作的熱忱,是值得我們欽佩的。

爸爸於民國七十二年因氣喘病發,突然去世。母親為舒緩心中傷痛,潛心國畫,三年中畫了二百多幅畫。

媽媽七十歲那年,將他的國畫選出約三十幅,加上媽媽從小的照片、結婚照、全家福及生活照,還有媽媽撰文寫的 一篇長文,編成一本「七十回首望來路」專輯。我因對電腦較熟,編輯的事就落在我身上。照片由媽媽選好,我掃描成電子檔。文章由維麗打字,但國畫有大有小,如何做成電子檔,是一個比較困難的問題。在沒有專業器材之下,利用一台普通的數位相機,居然也成功的完成國畫的排版。媽媽對這本專輯很滿意,我也很高興完成媽媽的心願。

媽媽的另一個心願,是在大陸老家蓋一間房子,把房子命名為「禮廣居」來紀念爸爸。當時大陸鼓勵台胞回去建設,媽媽很順利完成買地的合約,維仁,維義和我分別籌款,維義也找了朋友完成一棟西式別墅的設計圖。媽媽和我在民國八十四年回老家,看了地也找了建築商。 民國八十六年房子順利完成,媽媽、林起鳳牧師、維仁、維義、維瑩、麗玉和我一起回到老家舉行感恩禮拜,大陸諸親友幾乎全部到齊,也請到揭陽當地教會的牧師來證道。那是一場十分溫馨的聚會,完成媽媽的心願。後來媽媽多次回去去看看「禮廣居」,廣州的親友回老家時,也會到「禮廣居」小住。每到那時,就會回想到爸爸。

我是在民國九十一年移民來美國,媽媽約每兩年就來看我們,輪流在我家及維玲家小住。媽媽一有空,就到處探訪在美國的親友。不論到哪裡,探訪親友似乎是媽媽最大的樂趣。

不論順境逆境,媽媽對上帝都充滿信心。每次的禱告,媽媽都是充滿讚美。媽媽對兒孫,總是喜歡為他們祝福。

媽媽有十四個內外孫,但只有陳祈、祺聖、祺君是爸爸在世時出生的,媽媽每次想到爸爸也就會同時想到這三個孫子。 因維玲早期來美國,陳祈是由爸媽一手養大,媽媽非常愛陳祈,可惜陳祈六歲來美國後,國語全忘了,媽媽想和他談話,都需要經過翻譯。祺聖很喜歡和媽媽聊天,特別喜歡談政治方面,每次媽媽來,都可以談到很晚。媽媽疼愛每一個孫子,常常喜歡為他們祝福。

在我的記憶中,媽媽很少生病,除了有一點高血壓外,沒有其他病痛。去年十二月,媽媽還來美國和我們歡度聖誕節,除了體力稍微沒有以前那麼好外,並無其他症狀。今年一月,聽說媽媽有點不舒服,維仁安排到成大醫院檢查,發現肝有血管瘤。到二月底,血管瘤症狀惡化,必須開刀切除。二月二十八日,接到維義電話,說媽媽開完刀後昏迷,清醒時則在叫我的名字,情況很危險。我立即連夜返台。返台當晚就直接到臺大醫院加護病房,媽媽見到我很高興,第二天媽媽精神好多了,第三天轉到普通病房。住了42天的醫院後,媽媽出院返家,暫時渡過危險。

七月,媽媽又覺得有點不舒服,維仁安排檢查,發現是癌細胞轉移,而且無法再開刀。淑娟在七月三日與維仁打電話,媽媽隨時有生命危險,但如果送醫院,可能再也無法出院。維玲此時已先返台度假,當時大家的想法是,安排一次媽媽與六個孩子的旅行。

我立刻在七月五日返台,媽媽與維義等五位兄弟姐妹都到桃園機場接我,媽媽除了較瘦外,精神還好。媽媽與六個孩子先到台南維仁家,隔天再到清境農場玩二天。上帝很保守我們,天氣晴朗涼爽,媽媽一路上與我們有說有笑,好像回到我們小時後一樣。這是一次非常美好的旅行,也是二十五年來媽媽與六個孩子全部到齊的旅行,但沒想到是與媽媽最後的一次旅行。

媽媽一直堅持對自己的生命的盼望,一直努力要活下去。 七月八日,我離開媽媽要返美前,看到媽媽強烈的求生意念,我想媽媽可能會奇蹟式的活下來吧。我塞給媽媽一個紅包,上面寫著:「願主耶穌的恩惠與慈愛,常與媽媽同在,祝媽媽身體早日康復。」媽媽也抱了我一下,說有空再回來。我想媽媽一定是相信他會一直活下去。

是的,媽媽永遠活在我的心中。媽媽是暫時睡了,當耶穌再來的時候,媽媽還會醒來。親愛的媽媽,安息吧,我們期盼那再相聚的那一天。

長子維德與長媳淑娟 敬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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